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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流響出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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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莊主,我這不肖徒兒哪裏得罪了您?”

隨著一道有些蒼老的男聲傳來, 細碎的腳步聲都在白雲城主府內的這件院落之外止住了。雖然因為葉孤城和拂月正要成親的緣故, 久不與中原往來的白雲城城門洞開, 自從建立之初開始就形同虛設的白雲城主府內的客房也終於發揮了它該有的作用。然而芷汐和玉羅剎所在的院子是白雲城主府的內院,這些賓客縱然都趕了過來, 可是卻沒有人敢進來。

不隨意進入主人家的內院,這不僅僅是出於對葉孤城的敬畏,更是外出做客的基本規矩。縱然是不拘小節的武林人, 也不會隨意破壞這個規矩。這一次如果不是是獨孤一鶴看見“西門吹雪”周身的殺氣是沖著自己的那幾個徒弟去的, 那麽他也不會貿然闖入芷汐的院子。

只是對於青黃不接的峨眉來說, 獨孤一鶴的這幾個親傳弟子都太過珍貴了,珍貴到不能輕易折損其中的任意一個。

“西門莊主?”聽風的唇邊勾起一個十分邪肆的弧度, 兩柄雙刀明晃晃的在眾人面前插入劍鞘, 而後對獨孤一鶴長眉一挑, 很是嘲弄的說道:“這個時候我倒是相信這幾個女人是你的徒弟了。”

這話說的有些莫名, 在場的眾人還沒有理解他言語之中的含義,便聽見聽風涼涼一字一句的說道:“都是這般的……有眼無珠。”

忽如其來的一陣風恰好撩起微微擋住聽風眼眸的長發, 那雙湖藍色的眼眸閃爍出近乎妖異的色彩, 卻是那樣清晰的映在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眼中。

那些所謂的江湖前輩想要訓斥這個“西門莊主”實在太過目中無人, 不敬前輩的話語全都噎在了喉嚨裏, 距離聽風最近, 將他的這只異色的眼眸看得最為真切的獨孤一鶴也是駭然的睜大了眼睛。

“你……你的眼睛……”孤獨一鶴指著聽風那只異色的眸子,忽然就想起自己數年前曾經偶然遇見的一人。那人是當之無愧的沙漠霸主,手段之果決與心思之詭密, 只讓人疑心他恐怕是神魔轉世。時至今日,獨孤一鶴依舊回憶不起那人生的是什麽模樣,可是卻始終記住了他的那一雙一藍一黑的眸子。

獨孤一鶴心裏明白,十多年前他遇見的那人不可能是聽風,可是眼前的青年有著這樣的一雙眸子,定然是那人的血脈無疑了。

聽風有些不耐的轉了轉手腕,直接攬過他娘的肩膀,聲音裏夾了內力,清晰的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邊:“你們難道都是聾了還是怎的,都說了九公子和西門吹雪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兄弟,難道你們這些人還不知道雙生兄弟是什麽意思?”

想了想,聽風直接將他娘輕輕往他爹那邊送了送,在玉羅剎接替聽風的位置好生將芷汐抱住之後,也不見聽風是如何動作,只是兩道光影閃過,白雲城主府裏的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樹竟生生被破成了四半,向著四面八方倒去。

你有沒有見過這樣冷冽果決的刀鋒?你有沒有見過這樣縹緲無常的動作?因為聽風忽然出的這兩刀,在場的江湖人都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寒意如同是冰涼的蛇,一點一點的攀上了他們的脊背,扼住了他們的喉嚨。

如果這樣的刀不是為了劈開那棵樹,而是沖著他們自己……每個人都不由的縮了縮脖子,生怕下一刻刀影閃過,自己就會身首異處。

眼前的青年人的身份昭然若揭,獨孤一鶴這才註意到了方才一直站在他們身邊,卻一言都未曾發的白發男人。獨孤一鶴畢竟是老江湖了,他很快意識到,不是自己註意到了這個白發的男人,而是這個白發男人放開了他周遭的氣場,這才讓獨孤一鶴註意到了他。

獨孤一鶴已經是江湖之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了,甚至就連一年的西門吹雪都沒有和他的一拼之力。然而他是這樣清晰的認識到,如果眼前的這個白發男人忽然發難,那麽就算是他,恐怕也是招架不住的。

這個白發的男人身後也是兩柄雙刀。獨孤一鶴細細的回味了一下九公子方才那迅疾而又劈山裂石的一刀。然後,他發現……淡了,眼前的這個白發男人雖然並未發難,他的雙刀甚至沒有出鞘,只是那樣靜靜的被他背在身後,可是長刀有魂,在他的那兩柄不知道收割過多少性命,然而卻沒有染上一絲陰邪之氣的雙刀面前,九公子驚才絕艷的那兩刀帶給人的震撼,倏忽就淡了。

獨孤一鶴瞪大了雙眼,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然而卻依舊覺得喉嚨幹澀灼痛。他強自壓下翻騰的內息,面向那人問道:“閣下是何人?”

怯意。

這是獨孤一鶴數十年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感覺了。他本就不是淡然溫柔的人,性子用暴烈來形容也並不為過。可以說,這一路走來,但凡他心中升起過一絲一毫的怯意,那麽他都有可能中途殞身。

一往無前,這是武林泰鬥不折的風骨,也是數次輾轉生死才得出的智慧。

可是這一刻,獨孤一鶴仿佛已經忘記了這一點,眼前這個人還沒有揭開他的身份,可是獨孤一鶴卻竟然怯了。

這種情緒雖然微小,卻宛若病毒一樣在在場的眾人之間迅速的蔓延開來。一些同樣在江湖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還好,那些初出茅廬的後生之中,甚至有人在只是被玉羅剎的眸光掃到的時候,就已經不自覺的後退了好幾大步了。

一個人的氣勢有多盛,才可以碾壓這些江湖沈浮數載,刀鋒劍芒也曾舔過熱血的人。一個人的控制力又到達了多麽恐怖的程度,才能將這股滂沱的氣勢收放自如?

這兩個問題似乎永遠沒有答案,可是玉羅剎的存在,卻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眾人——這樣的人是存在的。

玉羅剎的眼中帶上了和聽風如出一轍的嘲諷,他的下巴沖著獨孤一鶴揚起了桀驁的弧度,而對於那幾個因為他兒子的那兩刀而瑟瑟發抖的峨眉崽子,玉羅剎甚至都不屑於投去一個眼神。

他只是十足溫柔的為懷中的妻子攏了攏頰邊散落的一縷長發,而後頗為不耐的沖著獨孤一鶴揮了揮手,道:“你的好徒弟覬覦本座的女婿,對我家夫人也頗為不敬,我家的臭小子為他娘出氣,又有什麽不對?”

“覬覦”二字,玉羅剎咬得十分之重。而且仿若是怕眾人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一樣,玉羅剎周身的氣勢直接向著孫秀青迫去,一股無形的內力直接將已經面色蒼白的孫秀青壓在了地上,而站在她身旁的馬秀珍卻沒有感受到身邊氣息的絲毫變化。

——這個人對氣息的控制,又豈是“已入臻境”這樣簡單?簡直已經到了隨心所欲,天地萬物,皆為他所用的地步了。

江湖之中敢自稱“本座”的人並不多,況且方才聽風又已經承認自己是九公子,那麽玉羅剎的身份,對於一些消息足夠靈通的江湖人來說就並不難猜。

“是玉羅剎!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羅剎!”一個人驚聲叫了出來,然後,就像是滾油裏滴入了一滴水,整個院子的人全都炸開了去。可是旋即,他們又十分默契的後退了一步。

之前不是沒有聽說過葉孤城要娶的這位小夫人的身世,而是知道她的父親是玉羅剎,和真真切切的看到玉羅剎本人卻還是有區別的。同樣的道理,知道玉羅剎是西門吹雪和九公子的父親,和親眼看見他們父子三人,也還是不同的。

在這陣讓人窒息一樣的沈默之中,一個白衣墨發的劍客走了進來。他的步伐並不快,甚至就連足音都不似往日的清淺,儼然是刻意放重到了可以讓這些江湖中人聽清的地步。他一步又一步的走了進來,就像是每一步都狠狠的踩在了眾人的心上。

這是一幅並不常見的景象。

三個男子身量仿佛,面容相若。他們站在一處的時候,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之間的血緣,可是偏偏,他們的氣質卻是天差地別。張狂霸氣,邪氣肆意,亦或是凜若冰雪。他們身上皆是身著一身白衣,可是同樣的白,卻被三人穿出了不同的氣質。

玉羅剎的白袍寬松,兜帽尋常的時候是會遮住臉的,胸前和腰腹也會裸|露出大片的肌膚。這是一身異域風格十分濃厚的衣著,帶著灑脫而肆意的意味。玉羅剎不會理會什麽中原人的規矩,因為對於他來說,他本身才是規矩。

而聽風的白衣精致。他身上的衣服看起來雖然只是質樸的白,可是陽光投射下來,卻能夠在衣上看見細碎的光點,細細看去才能看出,那是繡技極好的繡娘用白色抑或是銀色的絲線細細繡出的圖樣。

西門吹雪則是一身素凈到了極致的白,他的白衣上沒有任何的紋飾,他甚至沒不束發,只是用一條緞帶將自己的一頭墨色長發攏起,束在腦後。他的衣著就像是西門吹雪這個人的本身一般,純粹、凜冽、追求極致。

西門吹雪在芷汐的面前站定。曾經他還沒有長到芷汐的腰側,可是如今,西門吹雪卻已經是十分高大的青年了。他俯下身去,沒有理會眾人凝視的目光,只是問道:“娘,有人惹你生氣了麽?”

方才聽風高聲喊叫的那幾聲“娘”,都沒有西門吹雪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詢問帶給人的震撼大。江湖中人對西門吹雪的印象始終停留在他的劍上。曾經有人斷言,西門吹雪的劍道,將是無限接近於神的存在。而他三歲識劍,七歲初窺門徑,十五學有小成,至今未有敗績的成長路程,似乎也在映證著這一點。

西門吹雪又何曾有過這樣伏低做小的時刻?那些和西門吹雪短暫的打過交道的人都恨不得狠狠的掐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經神志不清,出現幻覺了。

因為西門吹雪的動作,眾人的目光也終於敢落在那個在九公子和玉羅剎懷中顛倒過一個來回,卻是始終被人妥帖的護著的女人身上。這樣的人間殊色,的確是見過一次就不會忘懷的。也正是因為如此,有人已經驚叫出聲了:“這不是仁醫堂的小葉大夫麽?”

他的話被身邊的人眼疾手快的捂在了嘴裏,卻還是被芷汐聽到了。芷汐笑彎了眼睛,從玉羅剎的懷裏走了出來,到那個一看就很年輕的青年人面前,對著他很是溫和的笑道:“你認識拂月麽?”

芷汐沒有在眾人面前叫出她家小閨女的乳名,因為一來這樣的名字只適合親友之間稱呼,二來便是縱然她喚了出來,那個小後生恐怕也只會一臉莫名。

大抵是芷汐的笑容太過溫暖和煦,那個年輕人周身的緊張情緒都被漸漸的安撫了。他吞了一口唾沫,眨了眨眼睛,憨聲道:“三月的時候我得了急癥,正好在小葉大夫的知禾堂附近,還是小葉大夫給我治好的呢。”

原來是自家小閨女的病人,芷汐點了點頭,轉而出乎眾人預料的時捉住了那個年輕人的手腕……開始幫他號脈。不多時候,芷汐的臉上露出了有些滿意又有些驕傲的神色,她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卻是很開心的對玉羅剎說道:“我們的拂月已經是很厲害的大夫了呢,這樣的急癥,就是我這個當娘的,恐怕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提及了小女兒,玉羅剎周遭的溫度似乎都回暖了一些。他瞥了一眼那個已經被嚇到手足無措的年輕人,冷哼了一聲,而後道:“我們的閨女自然是好的。”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西門吹雪和聽風,玉羅剎繼續道:“比她這兩個不讓人省心的哥哥強多了。”

西門吹雪和聽風,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很少會順著玉羅剎的意思做任何事情的,聽風更是熱愛和玉羅剎嗆聲。然而這一次,兩人居然都沒有說什麽——居然是難得的認同玉羅剎說的話。

父子之間彼此擠兌,這本是家醜。然而這天底下又有幾個人敢看西方魔教的笑話呢?於是,哪怕是玉羅剎幾人渾不在意周遭的人的看法,可是這些人還是乖覺的低下了頭,假裝自己是聾子啞巴。

西門吹雪知道自家娘親其實是在岔開自己方才的問題,也隱含著讓他不要與那幾個峨眉女弟子計較的意思。西門吹雪不會忤逆自己的娘親,可是那並不意味著他就默認這件事情過去了。

對於西門吹雪來說,男女之間的愛恨都是微末之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日後若是有一日他娶妻,有旁人覬覦他的妻子,他或許都不會理會。可是如今這人覬覦的是他妹妹的東西,所以西門吹雪便不能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冷冷看了一眼狼狽的跌在地上的孫秀青,西門吹雪道:“此後,萬梅山莊不在於蜀中峨眉通商。”

“什麽”馬秀真驚叫一聲,近乎眼前一黑——是了,沒有人比執掌峨眉庶務的她更清楚,西門吹雪這隨意的一句“不再通商”,對於峨眉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芷汐:我男人和兒子長得跟覆制黏貼似的,簡直心累QAQ

西門吹雪:……

聽風:娘,你的良心不會痛麽?你和囡囡那才叫覆制黏貼好不好?

玉羅剎:夫人,我覺得我們再生一個,就應該是既有地方像你,又有地方像我了。

江湖吃瓜眾:我們才是真心累好吧……人形兵器x3絕對不是簡單的加法好吧?江湖好危險,只想安靜吃瓜嚶嚶嚶。

☆、近水花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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